文/陈 盛
夫人回国后,我想请个华人员工,经人介绍,我在微信上联系到李晨,沈阳人。
我问他懂英文、会开车吗?他说都不会。我便没了下文。他自圆其说,也是,带着孩子小蝌蚪,不方便。我说,那试试看吧。
几天后,我见到李晨,挺斯文的,他们在威灵顿小镇安顿了下来,小蝌蚪就近在一所小学上课。
一周后,麻烦来了。
学校的安吉拉老师向我告状,李晨没能按时接送小蝌蚪,还将小蝌蚪从野外捉来的青蛙扔掉——那是家庭作业,家庭作业!
紧接着,我发现李晨工作不在状态,有员工向我反应,李晨在华人企业之间辗转几次了,工作时间都不长,有一次喝高了,还说陈总如今是在吃鸡肋。
我吃了一惊,南非零售业市场竞争激烈,确实是哀鸿遍野,我的超市也是朝不保夕。怕影响到其他华人员工,我心里对李晨又多了几分不喜欢。
泥泞而识马,我打算解雇这个“杨修”。
一个晚上,我往员工宿舍楼走去。小蝌蚪盯着一个玻璃瓶发愣,看到我,他一下子把瓶子扑在怀里,我径直朝李晨的房间走去。
“年年今夜,月华如练,长是人千里……”
声音从李晨的房间传出来,他喝醉了。我停下了脚步,在门外足足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。看来,李晨的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……
我转身找了个凳子,在小蝌蚪跟前一屁股坐下。
“叔叔,你是不是在生我爸爸的气?”
我心头一震,小蝌蚪才七八岁啊,他懂什么?
“这是什么?”我岔开话题。
“这是安吉拉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。”小蝌蚪显得惴惴不安,还不断地拿眼睛瞟李晨的房门。
我饶有兴趣地观赏着,桌面上,这些毛毛虫在一只毛毛虫带领下,一只跟着一只,像杂技演员一样不停地在玻璃瓶口上转圈……
“叔叔,请不要开除我的爸爸,”小蝌蚪不依不饶,快哭出来,“几个月后,我还要参加'炫迪书店'的蝴蝶展览呢!”
我不想骗他,故意打岔:“爸爸会让你完成这个作业吗?他对安吉拉老师可是意见很大的。”
小蝌蚪的脸色暗了下来,过了一会儿,他幽幽地说:“我说服不了爸爸,妈妈也说服不了爸爸。”
“妈妈呢?”
“妈妈说爸爸思想放不开,来南非这么多年了,都不长进,妈妈一气之下,回国去——”
我倒吸了一口气。眼前的毛毛虫还在一只跟着一只转动,小蝌蚪的话也说到我的心里的痛处了——每个华商虽都有一亩三分地,却一成不变地经营,不变成牛蹄之涔才怪呢!
“其实爸爸有很多优点,他可以照着菜谱,做几十个菜呢……”
小蝌蚪这么努力,李晨的事儿只能先搁着。我让小蝌蚪把玻璃瓶借给我,我保证改天原物奉还。
几天后的一个下午,超市外面下着大雨,我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门看到李晨,他只能干一些体力活,我有点惺惺惜惺惺。我向他招招手,他推门进来,看到我桌面的玻璃瓶,皱着眉头。
我笑了笑,解释道:“家庭作业,我儿子给我派发的任务,城市里找不到毛毛虫,找到海外了。”
“国内的老师,也给孩子布置这样的作业啊?”
“可不是,我们要是裹足不前,那可是要淘汰了。”
李晨的表情很尴尬,可还是点了点头。
我说:“我打算在开普敦开一家中餐馆,华人那么多,让他们吃上家乡的菜,又可以让他们掏腰包,只是……”
李晨兴奋了起来,他嗫嚅了会儿,终于鼓足勇气地说:“陈总,可不可让我试试,我闲暇就这个兴趣,照着书,煮点好吃的,‘马蹄肉片’可是我的一绝。”
“这事儿,我们进一步商量,下班了,小蝌蚪在门口等你,你带着他先回去。”
李晨转身出门,我又把他叫住。
“我儿子派发的任务,能不能让小蝌蚪帮忙一下啊?他还等着化蛹成蝶呢!”
李晨二话不说,把桌面的玻璃瓶揣在兜里。
这时窗户在夜色里哐当作响,风把叶子摔打到窗户上,雨水瞬间又将叶子冲走了。
李晨掀开宽大的雨衣,把小蝌蚪给卷了进去。这时,我看到小蝌蚪的小脑袋从雨衣里钻了出来,就像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鸡,他调皮地向我打着胜利的手势。
这次,小蝌蚪的家庭作业完成得特别出色,在“炫迪书店”,安吉尔老师亲切地抚摸着他的脑袋,当众赞许他的科研成果呢……
几个月后,第一家沈阳人开的中餐馆在开普敦市落座,那道“马蹄肉片”成了招牌菜。
陈盛,毕业于福建教育学院,旅居南非开普敦,开普敦福建同乡会副会长,《玉融文学》总编,《中国魂》小说编辑,有文章在《小说选刊》《福建文学》《辽河》《天池小小说》《福清文学》等刊物发表,致力于中华文化在海外的传播与发展,以“没有新意不做文章”为文学创作的基石。